温梁雨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温梁雨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温梁雨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温梁雨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温梁雨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温梁雨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温梁雨眼底满是担心。
温梁雨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温梁雨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温梁雨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顾君南相遇那天。
那日,顾君南随萧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顾君南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温梁雨以为自己还能陪顾君南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顾君南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温梁雨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顾君南。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温梁雨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温梁雨才知道顾君南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温梁雨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温梁雨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顾君南:“先生,你要成婚了?”
顾君南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温梁雨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温梁雨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顾君南,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顾君南。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顾君南冷冷说完,就叫人将温梁雨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温梁雨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顾君南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温梁雨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第三章 冷宫兄妹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顾君南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温梁雨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温梁雨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顾君南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温梁雨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顾君南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温梁雨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顾君南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温梁雨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顾君南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温梁雨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温梁雨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温梁雨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温梁雨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温梁雨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