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安零从梦中醒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了她的身上。
糟糕！她一拍额头从床上滚下来，手肘碰倒了书桌上垒砌的练习册，书本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安零从书堆里爬起来，慌张地跑下阁楼，又从柜台上放着的貔貅里掏出一把零钱塞进了宽松的校服口袋。拉起卷帘门的时候，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炎炎烈日下，大地像一个烤番薯。
安零的家在象川市月山区子午街24号，背靠文昌庙，是一幢旧式的小阁楼。楼上是居住的地方，楼下则是她家经营的一间杂货铺。
杂货铺前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翠阴如盖。
“大胡子早！”
大胡子是安零给大槐树取的名字，因为它的树根像极了文昌庙里帝君的胡子。
安零像泥鳅一样穿梭在蜿蜒的小巷里。转出巷口就可以看到路边有座小小的土地庙，庙面供奉着巴掌大的一尊土地泥塑。
“土地老头儿早！”
安零放慢脚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枚紫铢，扔进了庙前的土罐儿。
这是阿月告诉她的，每天上学的时候都要给这里的土地神一枚紫铢！
走出巷子，便来到了魁斗大街。魁斗大街是通向文昌庙的主街。文昌庙历来香火鼎盛，魁斗大街自然也人声鼎沸。
大街上的周记小吃店前排起了长队，店内已经没有空位，客人们便端着碗站在路边吃，将原本拥挤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躺在路边的张小二骂了句娘：“天杀的，一群饿鬼抢饭！”他是魁斗大街上出了名的流浪汉，众人早就对他见怪不怪了。
安零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路口忽然蹿出来一只黄狗朝她狂吠。
“嘘嘘，二黄，改天给你带肉饼。”
二黄今天很奇怪，平常它是不叫的。
安零来不及细想，跑向了公交车站。
老旧的3路公交见证了象川市二十年来的发展，掉漆的车身已经和越来越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
车轮缓缓前行，穿过文昌庙前街牌坊之后现代化的高楼渐入视野。经过繁华的商业街，穿过绿树成荫的橡树公园，抵达月山中学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安零跳下车飞快地朝校门跑去。
算上今天，就是她升初中以来第三次迟到了。她现在一想到班主任那张灭绝般的脸，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咦？校门外怎么这么安静，那些卖蛋烘糕的推车都到哪儿去了？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碎成了金黄的光斑。
安零感到一阵眩目，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休息片刻，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两个半尺高的小人儿就站在她面前。大眼睛、圆脑袋加上红扑扑的脸蛋，这不就是年画上的娃娃么！
错愕之间，安零向后一退摔倒在地上。
没想她这一摔反倒把飘在半空中的小娃娃们给吓了一跳，两人“呲溜”地抱成了团儿，还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安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两人一起摇头又一头，宛如一对双胞胎，最后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根毛笔，两人骑在笔杆上飞走了。
安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抬眼往前方一看。这可不得了，空旷寂静的小路上竟然挤满了人，来来往往如同赶集。何况这些人细的长的，矮的圆的，透明半透明的，浑然不似人间品种。
“客官，要烤蚯蚓吗？嘎啵脆，蛤蟆味。”一个满脸长着眼睛的人经过安零面前，将一根肥硕的蚯蚓递到她面前。
这是见鬼了还是中邪了？安零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
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奇怪的东西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有阿月在。
阿月说小孩子爱胡思乱想，所以才会看见奇怪的东西，只要气沉丹田，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安零不知道什么叫气沉丹田。
阿月就说，丹田是全身气流汇聚的地方，那里是人的精元所在，就像星辰围绕着太阳，百川汇入了大海。
安零照着阿月的法子，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一股气流在丹田中跃跃涌动，她越是集中精神，周围则越安静，到最后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眼前一片灰蒙，像天地初开时混沌的模样。
安零，安零……有一个声音在叫她。
是谁？安零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忽然，一道火舌挡在身前，她一惊，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小路，道路空旷，没有一个人。
蝉声聒噪，一切正常。
安零松了口气，朝校门跑去。
校门紧闭，门卫室上了锁，耸立的教学楼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灰色巨人。偌大的操场上了无生气。而此时，就连树上的蝉也停止了鸣叫。
安零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同寻常，她的身体似乎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她会在课堂上猛然沉睡，会在跑步的时候晕倒。虽然校医只说是贫血，但安零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难道，她也得了绝症？
阿月就是这样。春天里她还很健康，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她及腰的长发，她将安零搂在怀里和她讲昆仑山的故事，可当淅沥的杏花雨飘落的时候，阿月忽然一病不起。
待到清明，安零为她做了青团，艾草和的面皮红豆碾的馅儿，糯米柔软清香。
清明那天没有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玉龙河边草长莺飞，杂货铺外柳絮悠扬，文昌庙里绵延的钟声传了很远很远……
就在那天，阿月走了。
安零抿了下干涸的嘴唇。
头顶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是刚才那两个粉面丹唇的娃娃！两个娃娃一直盘旋在安零的头顶，似乎在她头上寻找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小家伙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再不走可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安零朝空中挥舞起了拳头。
“同学，你来校门口做什么？”穿着警卫服的老师傅从保安室探出头来：“哎哎，说得就是你。”
安零急忙回头：“师傅，帮我开门吧。”等她转身时，那两个娃娃已经不见了。
紧要关头安零也顾不上太多，急忙又道：“师傅，我要迟到了！”
老师傅却哭笑不得：“我说你这个同学哟，大周末你来上什么学？”
周末？！
安零一拍脑门儿，原来是周末啊！哈哈，真是晕了头了。难怪阿月会说自己总是爱胡思乱想的。
“现在的学生压力也太大了，周末都还有人跑来上学。”老师傅摇头感叹，朝她喊道：“快回家去吧，没事别在外面乱跑。”
小路上空无一人。
至于安零，她早就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