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桃花：谁杀死了我》 第二章 呆若木鸡 免费试读
我的父母亲，哥哥，嫂嫂还有姐姐都从遥远的内蒙古赶到了武汉，可他们的表现令我大失所望。我原本会以为他们中至少有一位会为我的死而大恸，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好像是在参加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死亡仪式。公安局的人冲着我的亲人们问：“你们谁来签字？”时，他们都站在那，呆若木鸡。
芮儿来了，芮儿走近了我，看着经过稍许整理后，看上去不再那么不堪入目的我的尸体说：“她不会以这种方式死掉。”芮儿伸手去摸我，从上到下。我一直喜欢被芮儿这样抚摸，我们只要在一起，每到夜里睡在一张床上睡着前，她就会这样反复在我身上摸索，好像是在探索什么。但现在我感觉不到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的温度，那是我的尸体，没有了感觉。我的灵魂变成了鬼，正在一旁观看者人们折腾它。它没了东子常说的那种温润，那种绸缎样的滑腻。除了芮儿，我的亲人们没有一个人敢走近我，更别说敢芮儿这样抚摸我。芮儿一寸一寸摸遍我的每一处。我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是她，是欣儿。就是欣儿。”
最后我的父亲在在公安局认尸报告单上，签上了名字，他很认真，和他每一次需要签字的时候一样认真。在我记忆里，很少看到父亲签字画押，偶尔看到一次，他的表情都是这样认真，神色凝重，显得无比虔诚。我永远也不理解，签字有什么神圣的内涵？
不过当你为自己的女儿，在这一的东西上签下这样的字时，或许本就该显得虔诚。我看到父亲眼里的迷茫和深深的痛苦，我无法否认父亲对我的爱，他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一个懦弱，早早就没磨去了生命的锐气的男人。
在我的印象中，他大多数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就和现在目睹亲生女儿的尸体时一样，而他的手，他的嘴角，以至于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压抑着这种难以忍受的颤抖。
我的父亲，一位一生都在目睹自己的不幸的男人，斑白的一幅头颅低垂着。还有我母亲，我母亲站在父亲的身后，她一直在悄声地哭泣，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在。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养育了我，又看着我变成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这无法说不残酷，我以为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其实这不对！你没做过母亲，你就根本无法理解一位母亲的感受。
对不起，我可怜的父母，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既然无数次原谅过我的任性和胡为，那就最后再原谅一次你们的女儿好了。
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没有看到东子这个我为之不惜用生命来换取他的爱，来威胁和逼迫的男人。东子在哪呢？
警察在我出事的现场里找到了一本我的存折，他们把存折交给了我的父母，存折上面还有三万块钱，但要取得这笔钱款，需要去原出生地开出证明。我哥哥几乎是立即说：“我回去办证明。”我那嫂嫂紧跟着说：“我跟你一块回去办，多个人多份力量。”我不埋怨他们这样的显得有些冷酷的做派，你要是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被贫穷死死纠缠着的话，你是没办法拒绝这样一笔金钱的诱惑的。我一直认为我的哥哥有些傻，傻到从来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欲望和贪婪。但我还是时常会记得小时候，他在严寒的冬天被着我去上学，在我手脚冷得受不了的时候，为我用自己的怀温暖。才四十岁的哥哥，看上去那样的苍老和猥琐。而我这位嫂嫂，有一对时刻都瞪圆了的眼，她的头发好像从来也没梳理整洁过。
哥哥和嫂嫂回内蒙古去了，芮儿带着我的父母和姐姐把我送进了火葬场，在我那具冰凉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火化的过程里，芮儿一直盯着炉子那边看，她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我难以克制自己不去想，我那艰难陪我度过三十年的肉躯，我自己，还有东子，也许还有芮儿，是那样地迷恋它。无数的欢乐还有痛楚，都随熊熊烈火化作乌有。在这消亡的过程中，据说会有一次爆裂发生在火里逐渐鼓起的腹部。我不知为何想起“点天灯”这个词语，想起那位太监因为肥硕而久久难以熄灭的肉体之火。
当我回头看见芮儿擦去泪水，面色变得凝重，目光透出骇人的坚毅时，我知道芮儿懂我，知道她绝不相信我是***这样的结论。
谁也不知道，她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是因为我两约好了见面的。我当时决定去北京上学，芮儿说正好她有事要会武汉，顺便来接我，我知道她是想我能结束和东子的事情，她一直就反对我和东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她能相信我会在这个时候***吗？
这太荒谬。
但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警察们只是公事公办地记录了她提供的信息。我不明白，当然芮儿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不是***的。我知道芮儿下决心要弄清我的死因，她会要牵连于此事的人为此付出代价。我无法表达我的情感，我突然发现芮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关心我的死的人。160；160；
我的躯体终于变成一堆灰，一小堆灰白色，有点像水泥的灰。你活着的时候，很难想象会是这样，你那千呵护，万怜爱，会有无数种种欲念情仇由此产生的肉躯，改变一样状态会是如此这般。到这时，我才知道只有当你死过后，才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不可能跳出去，做自己的上帝。一个人看着自己变成一堆灰烬的肉体，居然会是这样奇怪的感受；但你不会因此就忘掉种种。
芮儿买了一个檀木骨灰盒，把我的粉末，或说是粉末的我，迅速装进了散发着檀香味的盒里，芮儿在问我父母：“欣儿的骨灰盒是留在武汉的公墓山上，还是带回内内蒙古？”
父母和姐姐都没有说话，我用力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连这么个轻轻的盒子也没法撼动。我不知道芮儿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把盒子抱紧了些，对我父母说：“欣儿说过不愿意回内内蒙古，我去替欣儿买块墓地吧。”
芮儿开着她那辆奥迪6扬长而去。芮儿的车是我不喜欢的黑色，我对芮儿说过多次，这样的车，这样的排场属于男人，不应该属于女人，无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而做着一个著名国际品牌中国北方大区经理的芮儿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芮儿说：“我更愿意自己是个男人。”
芮儿在用她的方式喜欢我，甚至是爱我。我活着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直到我死了，直到我一直没有看到东子露面，我才知道对我最好的人是芮儿，不是东子。我甚至怀疑我的死与东子有关，甚至怀疑东子在我身上做了某种手脚，甚至怀疑我根本就没有吃过安眠药，那瓶安眠药是迷惑所有人的假象，更没切开自己的手腕。
我没有***，我是他杀。
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相信，看不到这样的事实呢？
不过我知道芮儿绝对知道我不会以这样的方式***，不仅仅是我和她约好了要见面，更因为她知道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可供我选择的死法有很多，吃药割腕溺水等等，但我我绝不会在采取这些方法结束自己的时候，不留意形式。
我不会让自己死后的形象显得狼狈不堪，不会那样把自己的鲜血弄得到处都是。这不是我一向的风格！芮儿深信，我相信东子也知道。我***过好几次，可我已经准备去北大念书，已经想开始另一种生活，在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想死。
我突然成了鬼，一个女鬼，那种枉死的女鬼。我们活着的时候都害怕鬼，认为鬼很厉害。我们会编造出各种各样的厉鬼恶鬼，还有青面獠牙等等吓唬自己。只有当你真成了鬼后才会明白，鬼根本不是万能的，和做人时是一样的。就如我，变成了一个女鬼后，根本就没有面目。我只是以一种介乎于物质与非物质的中间状态的形式存在，这样的状态并不好受。你发现自己既不是“轻”，也没有足以让你“重”的质量。
这是一种存在的第三种状态，一种被超出常见的几类时空的维度。你就好像是在被送入时间旅行的过程里，突然出了问题，你的灵魂再也无法凝聚。
我死去的夜晚，我记得我照样喝了红酒。我现在怀疑红酒里有安眠药，否则我不可能被人切开手腕而一点不知道，就那么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我认定自己喊过，但喊也喊不出来。于是在我不想死的时候死掉了。妈妈在我小时候说的话是对的，当你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时，你就必死无疑。
只是我想不明白，是东子吗？那东子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置我于死地呢？东子真这么恨我？我突然很想见东子。
芮儿为我选好了块墓地。下葬那天，天气晴得格外地好，正在芮儿指挥工人把我的骨灰盒放进公墓山的一个土坑里时，东子出现了。他是自己开着车来的，我看见远远跟在东子后面还有一辆出租车，我的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东子。我发现尽管死了，我的灵魂还是在追随东子。东子几乎是跑着来到我的墓地的，东子在喊：“等等我。”东子怀里抱着一束我最喜欢的黄菊。
我看见芮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芮儿表情平静地接过东子怀里的花，东子跪了下去，东子的眼泪就是在他跪下去的那一瞬间掉下来了的。东子说：“欣儿，你还是走了，老姐，你还是不要我这个弟弟了。老姐，说好的，你是我永远的姐姐，我是你永远的弟弟，我们写了协议，都说好的事，为什么你要在我出差的时候，偷偷溜掉？姐姐”
东子一声“姐姐”把在场所有人的眼泪都喊出来了。我是个死人，死人没有眼泪。可在东子的一声“姐姐”里，我竟然有了一种死而无憾的幸福感。就在这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的同时，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东子的妻子朱小燕，她显然是跟踪东子而来的。那辆出租车上载着的女人就是朱小燕，她穿着一身黑衣服，罩在大衣下的黑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不定，象一个晦气十足的头颅在黑漆漆的山野里滚动着。
朱小燕并没有走近我的墓地，她一直躲在树丛后偷窥这边的东子，她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忧。朱小燕的父亲是一位材料界著名的大亨，东子今天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来自他这位岳父。
他和朱小燕的婚姻更多是一种利益的交换，东子的父亲生前是一位物质方面的官员，和朱小燕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为了这，东子不得不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深爱着他。这也是我和东子相恋了两年零三天没有结果的最直接理由。当爱情遇到利益时，是毫无存在的价值和理由的。就算东子把我拎回来了，最终还得以全世界的人民都相信的***方式结束掉我的生命。
东子，我亲爱的弟弟，你的哪一种表情才是最真实的？作为女鬼的我，也被东子弄迷糊了。
我从朱小燕的身边飘向了芮儿，芮儿没有看到朱小燕，芮儿在看东子，她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我看不懂。我对芮儿的生活一向看不懂，芮儿至今不结婚，不找男人，她的老家在荆州，她的祖父据说是荆州的首富，她身上有着大家闺秀的典雅也有着武汉女人的泼辣，芮儿说，在服装销售界，没有她搞不定的。在男人堆里打拼的芮儿，对男人敬而远之，对我却是百依百顺。对我身边出现的男人，芮儿从来都是冷漠以对。我和芮儿，东子只在一块吃过一餐饭，东子要埋单，芮儿说：“你埋你自己的单，欣儿的单，我来买。”东子没听芮儿的话，径直把三个人的单都埋了，芮儿那次发很大脾气，指着东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会吃你的饭？”她把钱丢在地上，扬长而去。从这以后，有东子出现的场景里，我再也不敢叫芮儿。
我的目光在芮儿东子和朱小燕的身上飘来飘去。芮儿指挥工人把我的骨灰盒埋掉后，东子也从墓地边站了起来，他走近芮儿，他说：“林芮，我来晚了。我对不起欣儿，也对不起你。”芮儿指了指不远处我的父母亲和姐姐说：“你应该对他们说对不起。”东子又走到了我的父母亲和姐姐身边，深深鞠了一躬，我的父母亲和姐姐显得很木纳，他们喃喃地说：“霞儿没福气，霞儿的命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父母亲和姐姐相信我是***的，一个都***过两次的人，还指望别人相信我的这次死与***无关吗？
东子说：“伯父，伯母，你们今后有什么困难，把我当儿子看，一定告诉我。”东子说这话时，我感觉东子像是在演戏，我很想冲过去扇东子耳光，可我还是一个新鬼，除了飘来飘去，还没有任何发功的力量。为什么？我一直没对他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在他一次次对我食言后，我都是一如既往地不计较。可这次我突然产生这种感觉和心态，虽然只是一瞬间。
说完这些他妈的废话，东子从怀里掏出一叠钱，他没有数，直接把钱放在我的父亲手上：“你们留着慢慢花。我不能陪你们，刚出差回来，公司一堆的事等着我处理。”芮儿走过来了，她对我的父亲说：“把钱还给他，欣儿不想你们收他的钱。”东子的表情很尴尬，想说什么，被芮儿打断了：“谁的良心谁知道。”父亲有些不情愿地把钱退给了东子，东子不想接，朱小燕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东子的身边，我们谁都没有发现，朱小燕拉住东子：“谭冰，打你的手机没人接，我爸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
说完朱小燕拉着东子离开了我的墓地。我父亲不知所措地手拿着那些钱，眼看着面色苍白的芮儿。
东子一走，我急了，我顾不上芮儿还在处理我的后事，撇下我的家人跟着东子和朱小燕一起钻进了东子的车里。
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我似乎有些恨东子，更恨这个不依不饶纠缠着他的女人，我甚至怀疑我的死必定和这两个人有关系。但有种习性使得我根本无法不跟着东子。要是芮儿知道此时我成了鬼还是这样，说不定会认为我贱。
我承认，我看上去的确很贱！叔本华说过，当一个男人把一根箭射向空中时，一定会有几个女人被射中。这不是因为男人们的箭射得好，而是因为女人的贱。
不过谁又敢说，谁在爱情中的时候就不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