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妇人》 第5章 一言不合 免费试读
莫说是一个月拿出一两贯钱上缴，就是一年指不定也拿不出这一两贯铜钱来。
两贯铜钱可是整整一两多二银子，要知地域不同，铜钱跟银子的兑换比例也有所不同。有些富庶的地方七八百铜钱就可以兑换一两银子，也就城里价高也才一千文兑换一两银子，还得付十几***费用。况且大明不主张老百姓用金银交易，强制推行宝钞的使用。
洛老二要有能耐挣到这些钱，一家四口早哪会儿搬外面住，哪用挤住在大屋里天天做牛做马，反而还得看人脸色，受气过日子！
后来是洛江氏在她耳边旁敲侧击，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这才晓得，洛屈氏母女两个光靠每月给齐家绣庄做精细绣活，月月挣得到两三贯铜钱。就算拿出两贯铜钱上缴给婆婆洛靳氏补贴家用，余下的那些则光明正大的攒着给青黛存嫁妆私房。
乖乖，掐头去尾，哪怕一年里只做十个月的绣活，每个月刨开上缴还落得一贯多钱。洛屈氏又没有娘家亲戚需要往来，平常除了逢年过节以及老人过寿之外几乎就没有大的开销。况且她还有个会赚钱的男人洛家老大洛鸣远，一年下来岂不是净得十贯铜钱！？这可是名正言顺的私房钱，连洛鸣远都不能随便干涉过问。
也不怪十贯铜钱就让洛姚氏羡慕不已，就算洛家如今有几十亩田土山地，大小也算是小富人家。可是一年到头辛苦打下来的粮食，缴纳赋税再刨开一大家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年的嚼用开销，最后也不过落得十几贯铜钱的现钱。
虽说如今这时代物质廉价，可苛捐杂税又过于厚重繁多。在没有大灾大难的情况下，粮食根本卖不起价也绝不允许故意垄断哄抬价格。连朝廷给官员们发的薪响，也是一半粮食一半钱钞。主要是宝钞浮动价格实在太大，因此粮食物资才是真正的值钱货。
洛家悄悄囤积粮食在手里才是财富，多半是今年收了新粮交纳税赋公粮后，把去年留下的卖部分出去，换上今年才收割的。年年更替交换备用，防备遇上大灾大难。虽说因为洛鸣远的举人功名，洛家可以减免去大部分税赋丁谣，到底一家子人要吃要喝还得供二郎们读书。一年到头混个温饱知足，也就是比起别人家再多有几担余粮而已。
算下来青黛今年八岁多九岁，离出嫁怎么还有五六年，到时岂不是得攒下几十贯铜钱做嫁妆！？
想当初洛姚氏嫁到洛家时洛家大大方方地出了二十八贯铜钱的聘金，在娘家那村里可是头一份。娘家老爹老娘也不过给她置办四五台嫁妆作为陪嫁，还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廉价布料，总共就花了八九贯铜钱，剩下的还不是留到后来给兄弟娶媳妇时用了。直到现在，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吃了大亏。单是给自家兄弟用还感觉好点，偏那娶过门的兄弟媳妇扣扣索索的德行，让人咋看都觉得讨厌。
听说大嫂洛屈氏置办的十抬嫁妆足足花了几十贯铜钱，几个衣箱里的布料堆得连手都插不进。光那家具就值一大笔钱，居然舍得给黛姐儿随便拿去用，也实在太娇惯那孩子。其实洛姚氏有所不知的是，洛屈氏的嫁妆用了三四百贯铜钱不止，单是那架剔红雕刻的架子床就值百余贯铜钱。是洛屈氏聪明，只虚报了零头出来，不然这安安静静的日子怕是莫想过了。
待到洛姚氏扭身再看看自己家女儿云莲，这么多年了似乎还是这个时才真正的注意到。云莲成天不是搂猪草就是捡柴火放鸭子，加上吃不饱又累，整个人黑不溜秋的不说还衣衫褴褛，十一二岁还不晓得爱好打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抓住云莲用竹片揍了一顿不说，还非拖她去跟洛屈氏学绣花。
就洛云莲粗糙得跟竹抓筢似的双手，哪能让她摸精美的绫罗绸缎。洛屈氏也不明着拒绝，只说去跟青黛商量，看看能不能让青黛负责教授。
洛姚氏听到这话后立刻嚎了一嗓子，还没来得及躺下去开始满地打滚撒泼。青黛隔着窗户冷不丁从楼上丢了一句话下来，“凭什么跟我学，若耽搁每月挣那一贯铜钱谁负责啊！又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学会，没个一年两载学习，三年五年练手也敢出去说自己会绣花，存心逗乐是吧！”
让洛姚氏张开的嘴巴大半天也合不拢来，哪还顾得上满地打滚。
心里暗自想着哎呦个乖乖，八九岁的丫头小片子语气还不下小，不大点的人儿一个月居然挣一贯铜钱！？以后再大点后岂不是更厉害能挣更多。
学，莫说得花上一年两载的功夫，真就是三年五年的也一定要学。自己吃亏在小时候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一天到晚背着嗷嗷待哺的弟弟还要看顾蹒跚学步的妹妹。不是煮饭洗衣服带孩子就是下地种田除草捉虫，除了力气活就没学过其他。
洛江氏那狐魅子还不是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私下里做绣活卖了攒私房钱。别以为这家一个个跟傻子似的啥都不晓得，还不是因为婆婆睁只眼闭只眼没吱声。区别不过是洛江氏做的是十几文一个的普通荷包手帕，新大嫂洛屈氏做的是百来文的条幅、案头屏风以及各种嫁妆用品。
她家云莲学会洛屈氏的一星半点儿皮毛手艺，莫说做百来十文的绣品，就几文十几文钱的荷包帕子也行。说不定可以风风光光的聘到镇上嫁人，不像她嫁个没出息的农夫，成天面黄土背朝天，围着锅台猪圈孩子团团转。
云莲已经十一岁该吃十二岁的饭，要不是碍着小姑洛鸣凤至今还没出嫁，这年龄早开始相看人家。顶多再有个三年五年，离出嫁也就只剩下这么多时间。真跟猪一样笨，几年下也该学会些皮毛了吧？以后的造化得看云莲自己，她这当娘的没有本事，说啥也要咬牙坚持给铺条路才是。
于是在洛姚氏坚持不懈的吵闹下，最后婆婆洛靳氏出面拍板。
学，家里的小女娘都已经这么大，也该关起来学规矩了。所以全都学，免得到时又有人私下说一碗水没端平。
干脆利落的做主把所有家务活重新分配一遍，这么多年遭遇不公平待遇的大丫云莲现在除了帮忙喂猪，洗碗，打扫前后院子。其他时间就关在楼上跟青黛学习绣花，再不用跟从前一样成天出去打猪草捡拾柴火放鸭子扫猪圈，
晒得黑黢黢的跟个假小子似的。好好养着手也顺便给捂白点儿，准备来年开始相看人家。
青黛倒也不客气，端起师傅的架子要求她们几个必须每天要梳头洗脸洗干净手，隔三差五得洗头洗澡什么的。衣服可以不穿多好，但必须得是干净整洁不能有半点污垢。
刚开始当然不能让她们随便去摸那些绫罗绸缎的绣活，得从最基本上的开始练手。描花样，认颜色，分丝线，到练习最基本的针脚。
最刻苦耐劳的云莲，到现在也只能成天拿块旧布练习最基本针法，必须等到练习得针脚长短都一样均匀才可以又学习下一种针法。根本不是说拿块布就开始学着绣花，那根本是骗人玩的。如果连最简单的缝缝补补都做不好，想静下心来学各种绣花技巧谈何容易。
不然一块略微值钱的绸缎要是被随便糟蹋了，估计得砸锅卖铁才赔偿得起。
三房的二丫云荷年纪跟青黛差不多也有八九岁，三丫洛云菂有六岁多快七岁。洛靳氏让她们姐妹两个也一起跟青黛学绣花不仅是为了表示一碗水端平，主要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用花钱就可以学到一技之长傍身，将来也有资本可以立足。像青黛母女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享受便利，因为她们有这能耐。
云荷模样秀秀气气，小小年纪就出落成小美人。偏偏心眼比莲藕还多，好逸恶劳吃不了这样的苦不说，还总是两面三刀。跟青黛学习不到半个月就不乐意了，嫌弃太辛苦繁琐。几个月来基本上是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这不今天又撒谎说头疼，跑来青黛面前晃了一圈就走了，顺带也不让妹妹云菂跟着学。云莲渐渐已经学会针脚匀称的缝补破衣服了，云荷云菂连怎么拿针分线还不晓得。
青黛也不恼，只是按部就班的训练着云莲，反正吃亏的又不会是她，怕什么。相处得久了过后，云莲明显比以前开朗很多，只是她跳脱的性格让淡漠倨傲的青黛有时也受不了。
这会儿人是在青黛跟前规规矩矩的描着花样，心思早不晓得飞哪里去了。
其实根本不用去前面院坝瞧什么热闹，青黛通过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晓得她们今天为何吵架，甚至可以完整的勾画出整个打架的场景对白。洛姚氏洛江氏妯娌两个吵架的原因很简单，源于婆婆洛靳氏早上拿出几百文铜钱让洛姚氏跑腿去镇上割肉，顺便再置办点蔬菜干果和酒水什么的回来。
洛姚氏是几十里地外靠近大山那边农户家的女儿，从小没机会裹小脚，因此天生一对大脚。十几年前到河心镇赶集卖东西时，因为容貌出众让洛家老二一眼相中，悄悄打听到姓名地址后苦苦央求老娘洛靳氏请媒婆去姚家沟说和的亲事。
洛姚氏倒不以自己一双大脚感到羞愧，赶个集一口气几十里的山路跑个来回用不着两个时辰。吃过早饭背着背篼出门去的，等到镇上赶集买了东西跑了趟来回还赶得上今天轮班做晌午饭。
洛江氏不一样，她那个秀才爹成天酸溜溜的拽八股文，非要她娘给她裹什么小脚，理直气壮地又是金莲又是香菱的说了一堆的酸诗歪话。所以不过四岁时就给密密麻麻地缝上了裹脚布，倒真给裹出一对三寸菱角小脚。只不过没人搀扶基本上走路都晃晃悠悠，在平坦院子快走几步也容易跌倒，哪还敢随便出门。
这个时代物价便宜，今年开春猪肉价格差不多是十六七文一斤，羊肉的价格略微低贱点，大概是十二三文左右，整体来说相跟往年的平均水平差不多。一刀猪肉称下来基本上五六斤上下，
所以一刀猪肉加一腿羊肉，十来斤怎么也要一两百文钱。余下的买些干果蔬菜再沽两壶贵点的老酒也就差不离。不用洛姚氏自己贴钱就算不错，根本落不到实际好处。毕婆婆洛靳氏也是估算好大概多少才给的钱，不让吃亏贴钱却也不会落得太多好处。
偏偏洛江氏就是怀疑洛姚氏从中吃了回扣。说那猪肉看着不够肥厚，蔬菜不新鲜怎么瞅着焉巴巴的，四时干果数量不够，就连两瓶老酒闻着也不怎么纯正，怕是兑水了吧！算下来说不定东挪西移少说也可以落二三十文钱。
洛姚氏最听不得自己被说成做事没尽心尽力的蠢婆娘。哈！老娘辛辛苦苦脚板都跑大了，那挨千刀的张屠夫肉铺子里今天就剥了几只羊，杀了头瘦精精的架子猪，膘不够肥也没法子，谁让咱们今天正好赶上了。偏偏那么大的镇子就只有张屠夫一家垄断开了两个肉铺，专卖羊肉猪肉，肥瘦根本没得挑。
都打听过了，听说城里人吃饭特讲究，不喜欢吃咬一口流油的大肥肉，喜欢吃那精细的牛羊肉。这堆芋头芽苗菜焉巴巴怎么了，二三月本就青黄不接，能有根菜叶已经很不错，总比炒一碗干巴巴的咸菜端上桌瞧着体面。
听说齐家来了京城里的贵客，镇子上的商家有所风闻才纷纷跑去附近搜寻蔬菜。也是齐家要不完这么多才对外便宜处理，要不是老娘动作快抢到一些买下来，这季节哪找这么便宜又实惠的蔬菜，洗洗切了烧菜有什么不可以。人家脚店酒馆里还不是都用这些料理好了卖给客人。
酒是在水码头旁边的兴隆客栈直接买的老字号杏花春酿，人家五十文钱一瓶的好酒，一瓶一瓶封好还加盖了火漆印章出售。凭啥说我往里面勾兑了水进去，难道酒瓶底上还长出.屁.眼来，从屁.眼里塞进去的呀！
那封四时干果也是早早包好封了的，四十文一个大子都不让少，不信去打听打听。呵，能落二三文都谢天谢地偷着笑了，张口随便就是二三十文钱，简直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一言不合，妯娌两个人又开始斗嘴掐架，后来甚至上演开打的全武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