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摆渡人》 第四章谁在拍我 免费试读
“哎，怎么了这是？大小伙子哭什么呀？”吴广发慌了，连忙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吓着啦？”
章呈摇了摇脑袋，“我想奶奶了。”
吴广发松了口气，“正常。亲人离世，难免难以释怀，别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啊。”
“我因为恐惧，没有跟奶奶好好道别，遗体告别的时候我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我......我恨我自己，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是真的吓傻了，我不会哭，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章呈又开始抽泣。
吴广发拍着他的背安慰，“孩子，这人生啊它就没有完美的。别说是咱们这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是那***老子也做不到让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呐。所以别跟自己过不去，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要接受现实，再从现实出发，把问题给解决了。就例如你现在，你既然后悔当初没跟奶奶好好道别，那现在就争取做一个让奶奶放心的孩子啊，这不是完全来得及嘛。”
吴广发的话对于章呈来说仿佛是某种救赎的咒语，他停止了哭泣，布满血丝的双眼大睁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章呈，发叔问你，你是觉得因为没能跟老人好好道别，所以她会埋怨你吗？”
章呈想了想，点头。
吴广发立即摇头否定道，“错喽。我跟你说，人活一口气，一旦这口气咽了，那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你说死人知道疼吗？他不知道。死人知道难过吗？他也不知道。发叔来告诉你死人是什么，死人啊，就是件衣裳。人这辈子会有好多衣裳，但从头穿到尾的就这么一件，所以它比其他的衣裳都宝贵，可要是说这皮囊就是这个人那可不对，皮囊是障眼法。”
“为什么这么说？”章呈有些好奇。
“因为灵魂看不见啊，看不见摸不着，我想认识你章呈的灵魂你说我上哪儿找你去？没办法是吧？所以灵魂就得披上衣裳，就是这身皮囊。你看现在我这么一看，哦，这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儿就是章呈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这是皮囊的作用。”
章呈似乎是听明白了，但他仍有疑问，“那么您是相信这世界上是有灵魂的了？”
这似乎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吴广发仰着头好一阵冥思苦想，终于他若有所思地答道，“有吧，我觉得应该有，要不然那口气去了哪儿呢？”
这一下章呈又难过了起来，“那如果是这样，我奶奶的灵魂一定能看到我那天的窝囊样子，她会觉得自己的孙子害怕她，甚至会误会我嫌弃她，厌恶她，那我......”
吴广发胡乱地抓了抓章呈的头发，“不会的，快别在这儿胡思乱想了。发叔告诉你你奶奶会怎么想啊，她老人家透过人群，看到你畏畏缩缩的样子，当时一拍大腿就笑了。嘿！瞧我孙子这傻样，连头都不敢抬，等以后我见着他必须好好问问他，你奶奶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太太就那么吓人吗？”
这句玩笑果然管用，章呈竟不由得破涕为笑了，他觉得如果奶奶真的能那样想他会好过许多的。
“也是啊，等我死了应该就能见到奶奶了。”
“哎，这么想就对了。发叔我向来都认为这死亡不意味着分别，只要互相惦念那么总有一天大家还会团聚在一起的。”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补充道，“不过你小子可不能做傻事，***轻生跟自然死亡可不是一回事儿，你要是想不开，那到时候你谁也见不着。”
“***？”章呈对这个词很是陌生，随即又问，“发叔，你看我这样的有胆量***吗？”
吴广发被逗得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半口茶喷出来，“不***就好，我就那么一说。不过孩子，你没发现你话多了吗？跟人交流也正常了。昨个你还是一副从精神病院刚跑出来的样子呢。”
章呈挤出一丝笑容，“那可能是跟发叔交流没有压力吧。对了发叔，您的孩子多大了？胆子一定特别大吧？”
“我儿子......”吴广发欲言又止，“不说他了，你赶紧擦擦脸，那眼泪还在脸上挂着呢，你说你一男子汉这样丢不丢人？”
章呈赶紧照做。
接着二人又继续闲聊，吴广发给章呈讲述着这殡仪馆的历史，同时向他介绍了殡仪馆都有哪些个部门，以及每个部门的工作内容。例如，前台负责业务和收费，驾驶组负责正常死亡的遗体接运以及非正常死亡的现场收殓和接运，特殊服务组负责遗体的清洗、整容、化妆、防腐和遗体入殓，礼仪组负责灵堂布置、追悼会事宜安排以及家属礼节等等，火化组负责遗体整理、遗体火化、骨灰收殓。在这里的每一个部门，每一个职位都很重要，正是这些一环扣一环密不可分的工作才使得诸多的葬礼可以井然有序又令人满意地操办，并给逝者家属以最诚挚的宽慰。
吴广发还说了，他是20岁被分到这儿上班的，在这殡仪馆的各个部门就没有他没干过的工作。所以现在不论是哪个部门缺了人他都能立马顶替上去，这就是元老级人物的实力。
“我觉得前台您就顶替不了，我看了，都是漂亮的小姑娘。”章呈说道。
“我看你小子是真的好了，现在都知道抬杠耍贫嘴了。”吴广发笑道。
章呈也发现了自己的转变，说来也怪，他压抑了那么长时间，没想到治愈竟是发生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其实章呈原本就不是个木讷的人，他还是喜欢活跃气氛开开玩笑的，现在看来曾经的那个自己大概是找回来一些了。
“谢谢你，发叔。”章呈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而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吴广发立刻接起，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后便又挂上了电话。
“别谢了，走吧，跟发叔执行任务去。”
章呈立刻又怂了，“这天都黑了，上哪儿执行任务去啊？”
“去区医院，接个人。”
短短七个字，说的轻松，可章呈却又站不起来了。
吴广发没给他考虑的时间，一把将他拉起来，说道，“快走。”
这是章呈第一次坐在殡葬车的副驾驶上。
秋老虎仍在，可车上却是寒气逼人的。上车前，章呈特意打量了一番这辆“运尸车”，它通体白色，身长五米左右，看外形也就是七成新的样子，这是重点，他不由得猜想一辆七成新的“运尸车”究竟会装载过多少遗体呢？
车子开出了大院儿，吴广发只侧头瞧了一眼章呈便就把他的心思看明白了。
“别怕啊，你回头看看，驾驶室跟后面是隔开的。”
章呈现在坐在这儿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了，他哪儿还敢回头看啊。吴广发的这个要求让他想起了他曾在一本恐怖杂志上看到过一个骇人的故事，说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晚上跑活儿，开得偏了一些，司机送完了乘客准备往回赶，路上遇到了一位白衣女子拦车。像往常一样他拉了这单活儿，待女子上车后他一边开一边问白衣女子要去哪里？没等到对方的回复，司机便就从后视镜里观察，结果发现后面空无一人，司机好奇，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继续往前开。可是开着开着，他从后视镜里又看到了人，只是那女子头发太长，把脸都遮了个严实。司机有些害怕，尝试着跟女子说话，可对方怎么都不回答，他再抬头看，后面又没人了。白衣女子就这样出现、消失、出现、消失......终于司机在路边把车停下，他转过头打算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他看到了......
章呈被自己的这个回忆吓得不轻，他赶紧甩甩头试图驱散自己的恐惧。
“后面啥都没有你怕什么呢？这孩子！那待会儿拉着遗体回去你不能直接吓死了吧？”吴广发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这一天啊，我都能让你逗死。别的我不管啊，你害怕归害怕，但待会儿见到遗体你不许大呼小叫的，那样不礼貌。”
章呈努力地“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在恐惧之下够呛能有大呼小叫的力气，因此，比起控制上面他觉得控制下面更为重要，毕竟瘫软无力只会被人笑一时，可要是绷不住导致大小便失禁，那他这辈子就注定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终于，车子开到了医院的大门前，很快由逝者家属组成的搬运遗体的队伍就走了出来。四个壮汉一人一角合力将老人送进了车里，片刻后车门关上，吴广发回到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全程章呈都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
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害怕吗？”吴广发问道。
章呈脖子僵硬地点点头。
“忍着。”吴广发命令式地说道。
可不就是得忍着嘛，章呈夹紧了双腿，双手抱拳，心中企盼着能尽快回到殡仪馆，他好赶紧滚下车，躲得远远的。
而就在车子拐出了医院大门的时候，章呈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这让他登时慌了。要说这车里除了他和发叔也没有别人了，而吴广发的两只手都抓着方向盘呢，怎么可能倒出功夫来拍自己？
章呈心想，难道是吓得草木皆兵了？这应该是错觉吧？
正想着，他便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肩膀又被人拍了两下，这次他确定不是错觉。
